翟墨的工作室里,随处摆着他自己的画,大多是与大海有关,蓝色的颜料涂抹、变化、碰撞、融合,就是他所看到过的大海、天空。这个由画家半路出师的航海家,蓝色,是他眼里最敏感的颜色。
在采访之前,我们为翟墨准备的饮料也是蓝色的。泛着气泡的蓝色饮料从罐子里杯倒进高脚玻璃杯,翟墨看着玻璃杯,下意识地说,“可以作幅画了。”并给我们展示角几上挂着的小幅油画。
19年前,还是画家的翟墨在拍一部有关航海的纪录片过程中,遇见了一位挪威的航海家,老航海家告诉他:只要你有一艘帆船,你就可以成为船长。从这时起,一个航海梦的种子种在了翟墨的心里,他也从“画家翟墨”渐渐成为了“航海家翟墨”。
不久,翟墨买下了一艘帆船,花了几小时便学会掌舵,他的航海生涯正式开始。他想驾船到大溪地,一个南太平洋的小岛,那是高更画画的地方。
每一次登岸,能看到善良的人
第一次独自开始环球航行时,翟墨的船途中主舵失灵,之后的几天都要奋力握好备用舵,直到随风浪到达一处英属美军基地。两名美国大兵登船夺了他的舵,对他进行搜查,因难以掌控帆船,又把舵归还给翟墨。
在监狱里待一天之后,美国大兵帮他把船修好,就把他放走了。
翟墨感慨在美洲曾受到的礼遇,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着找那里的侨民。
(摄影/刘小宁)
“在那里遇到的侨民真正的会把你当做兄弟,在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的时候,会很真诚地说这是他的兄弟,我拜托他们做一些事,他们真的会全部做好。”
翟墨曾在委内若拉登陆上时遇上签证问题,他摆渡上岸,同两个法国人一起打车,寻找到当地最大的中国餐馆。在那里遇见了中国侨民,非常感动地听到他们的第一句话是:“你需要什么帮助?”
翟墨时常会想起在路上遇到的白人,黑人,毛利人,这是在海上航行时,最容易触发回忆的片段。
“我记得一个德国的老夫妇,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停泊在南非一个港的时候,他们帮着你绑缆绳,挂帆,我们语言不通,只能来回比划。”一系列的比划是为了告知翟墨,如何越过好望角,如何顺应风向。
翟墨爱喝酒,航海中吃食很普通,不愿缺酒,翟墨有过三天不进食,靠酒维持精神。一路缘分,似也与酒有关。
不久前刚刚同茅台镇合作推出一款“翟墨酒”。之前一次带队航海,青岛的朋友放在船上六箱琅琊台。到了舟山,海事局的朋友又送上两坛杨梅酒。到了印尼,侨民送上一卡车的啤酒。在加勒比海,收到的是很多龙舌兰酒。
一个人的航海,就会在意每一次的登岸,在意岸上的人。翟墨与岸上形形色色的人以不同的方式产生联系,生命就在这些联系中证明着存在。
每一次航海,感触到生命的可爱与脆弱
问起翟墨为什么最初选择最初一个人航海,他归结为天性使然,亦或者是一种习惯。最早在画画的时候,他就习惯了一个人沉心画画,曾经有过画泰山的计划,七天就扎在泰山里。
“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听见的声音。”
一个人需要做一支船队的活计,是很辛苦的体力劳动。但一个人的航海,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功夫去做闲适的思考,一旦思考可能都和生命有关。
(摄影/刘小宁)
“曾经对船舱里一只苍蝇发生兴趣,想着这么小的玩意儿也是生命,就舍不得杀死他。”
那些偶尔落在甲板上歇息的海鸟,翟墨会想到他们可以从南边越过大洋飞到北极。以空间计,人类要想走更远反而要依靠载体。在空间上,人还不如海鸟飞鱼。
在大海上,人和帆船是一体的,没有人能够离开帆船而活着,失了帆船飘在海上的人,便不会活太久。“你想,人漂在海上,能够存活几天?”这是翟墨聊起同为航海家的郭川时,发出的感慨。
郭川被认为是中国职业帆船第一人,2016年10月25日在进单人不间断跨太平洋航行挑战时,在夏威夷海域附近失联。
这个时候,那些罗盘,定位系统,高科技,优质的船都显得不值一提。海上生存的基本法则,就是简单到,人不能离开船。
每一个人,都够格去出发航海
靠着20万的二手船便开启了航海生涯,翟墨并不觉得航海是困难的事情。如果仅仅在近海航行,一艘万元左右的帆船,便可以完成航行任务。更远的航行,意味着需要一艘性能、科技、材质、安全性更高的帆船。
在采访开始前,我们同翟墨的助理强全意交流,他邀请我们有机会可以参与到下半年的远航中,那会是一艘十个人的大船。强全意的眼中,翟墨生活里是随和温柔的男人,但在航行时就会显得暴躁。
翟墨并不讳言脾气,他认为在集体航行时,作为船长要顾及船员的状况、感受,对他来说,比他一个人航行时要麻烦许多。
(摄影/刘小宁)
尽管这样,翟墨也不自觉地邀请我们去和他一起出海。在他们这些真正见识过大海的人来说,似乎生活的成本与心理的恐惧都不成其为问题。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看来,每一个人都又能力,并且值得去大海深处见识风浪。
现在,翟墨在三亚有个国际航海培训集体,采访结束的第二天,他就会赶回三亚,筹办夏令营活动,并在这之后率团再走太平洋。
翟墨云淡风轻地为我们讲述他遇到过的风浪,受过的伤,见识过的海盗。也正是这云淡风轻,让我们深知我们并未真正承受过那样的折磨与恐惧。
他把一次次出海,看做出一次次诱惑,因为等待他的是不一样的海风海浪,以及超越空间与时间的胜利。而我们能做的,是在静静聆听之外,祝福他每一次航行都会平平安安。同时隐隐企盼,也许有一天,能够同行到鲜有人至的海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