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瞭望东方周刊》（总第874期），原题为《从聚链到成群》。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静，特约撰稿王缔 编辑顾佳贇
集中做强先进制造业、培育壮大数字动能，成为山东推进新旧动能转换的主战场和突破口。
2022年5月13日，山东省济南市，在济齐大道西段的济南精准医学产业园，24个单体建筑已经全部封顶，两个主塔楼和周边的裙楼成为泉城西大门的新地标
在济南，新产业正蓬勃发展。齐鲁制药生物医药产业园单抗原液车间里，绵延几十米的设备旁，只有几名工作人员“散落”其间。疗效确切、价格可及、临床急需、使用安全的单抗生物医药不久后将在此问世。这里是全国单体最大的生物医药项目，承载着济南生物医药千亿级产业集群的发展重任。
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上，牛肉馅饼、德式烤肠、猪肉大葱灌汤饺等一系列经过层层筛选测试和口味营养检验的山东产预制菜，受到运动员和工作人员的好评。新技术助力山东农业走上智能化、现代化、绿色化道路。
“随着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的‘四新’经济全面布局，蓬勃的新动能让企业步入新的发展能级，也让人们看到山东绿色高质量发展的加速度。”山东省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高福一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四新”家底
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基础，集中做强先进制造业、培育壮大数字动能，成为山东推进新旧动能转换的主战场和突破口。
“这几年，高端制造、精密制造等轻制造业的发展帮助山东抗住了传统装备产业不景气的影响。”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战略和区域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刘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2022年10月，在印尼雅加达知名医院，外科医生进行腹腔镜手术中使用的32英寸内窥镜监视器由海信医疗提供，这款设备在为微创内窥手术提供4K超高清影像的同时，可以缓解医生手术过程中的视觉疲劳，能有效降低术中风险。
手术场景下，内窥显示器会出现暗场出血点为黑色和层次感差等问题。海信医疗公司医用显示所对这个使用痛点进行了科研攻关。2022年4月，海信医疗发布全球首台55吋Mini-LED医用内窥显示器，以出色的景深感和立体感，有效解决了该问题，开启了高动态内窥显示时代。
新型显示产业在“十三五”期间就被青岛列入十大新兴产业。在新型显示领域，“链主”海信强化大显示产业布局，打通了从底层技术、终端设备、场景应用、云端支撑到内容服务的全产业链条。
2023年新年伊始，地处山东潍坊的歌尔股份有限公司智能制造基地里一派忙碌，光学、声学、铸造等各类元器件经过加工成为虚拟现实设备，即将交付国外客户。
歌尔董事长姜滨介绍，公司从2012年开始布局虚拟现实产业，目前已成为全球少数达到百万套规模的虚拟现实制造厂商。公司未来将向微显示、半导体等核心领域拓展。
曾错失消费互联网发展机遇的山东，这两年发力抢抓虚拟现实和工业元宇宙产业的先机。在智能硬件、内容制作、应用场景、平台服务等多个环节，山东已经集聚虚拟现实全产业链企业及相关机构243家，年业务收入超过600亿元，虚拟现实产品出货量突破1000万台，保持全球领先的市场份额。
高福一说：“‘四新’经济作为以技术创新、应用创新、模式创新为内核的新型经济形态，具有相互渗透、跨界融合、高速成长等特性，代表了产业创新发展的趋势，发展‘四新’经济对山东推进新旧动能转换尤为关键。”山东“四新”经济家底日渐丰厚。
2021年，山东“四新”经济增加值占比达到31.7%，比2017年提高10个百分点；“四新”经济投资占比超过一半，达到51.2%；新增上市公司37家，代表新动能、高科技的上市公司占比超过七成。
2022年前11个月，山东“四新”经济投资占全部投资比重的54.2%，投资同比增长13.5%，增速高于全部投资7.1个百分点。
根据2023年山东省政府工作报告，到2027年，山东“四新”经济增加值占比将达40%以上。
有链更有群
2023年1月15日，“烟台一号”卫星在太原卫星发射中心搭乘长征二号丁型运载火箭成功发射，标志着海阳东方航天港在航天产业领域翻开了一个新篇章。
“烟台一号”卫星成功发射，将有效带动星箭研发制造、海上发射服务、空天信息等产业发展，推动东方航天港成为国际一流的海上发射母港和空天信息产业园，打造千亿级的航空航天产业集群。
“为什么要打造产业集群？因为产业集群已被证明是培育壮大新兴产业的有效途径。专业化、协作紧密的产业集群具有产业链高端、产品链高质、价值链高效的特点，体现了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方向。”高福一说。
海阳航天产业经过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单一项目到产业链条的裂变式发展，目前已形成涵盖星箭制造、卫星应用、航天文旅等多个领域的航天产业集群式发展格局。
2023年1月，山东省委书记林武在接受新华社专访时表示，山东对新兴产业，以强力突破为方向，新培育一批国家级和省级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对未来产业，以超前布局为方向，加快培育一批示范集群。
培育和打造产业集群，形成产业链、供应链、创新链的竞争优势是关键。
威海高新区的全球打印机基地就是一个聚链成群的典型。一台智能复合打印机需要的零部件上万个，不比造一辆汽车容易。从留住三星，到引进惠普，再到形成全球化产业布局，威海高新区的全球打印机基地持续不断引进配套企业，产业链本地配套率超过90%，120多家配套企业在1.5公里半径范围内聚集，物流距离以“米”计算，被形象地称为“从公司的窗户就能看到产业链的上下游”“用手推车就可以完成产品配套”。
捷普打印机整机生产项目由世界500强企业美国捷普集团投资建设，项目全部达产后可年产各类打印机整机1000万台。“正是看中这里拥有完整的打印机配套产业链，以及威海形成千亿级激光打印机产业集群的城市定位，我们才最终选择落户高新区电子信息产业园。”捷普电子（威海）有限公司总经理李俊说，捷普还将加快部分其他国家的产能向威海转移，同时计划将机器人、自动驾驶、智能家电等业务整合到威海，将捷普威海打造为捷普全球范围内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之一。
根据官方统计，近年来，山东实施“雁阵形”集群提升行动，培育动力装备、轨道交通装备、智能家电等一批世界级集群，打造国家先进制造业中心。截至2023年1月，已累计培育“雁阵形”产业集群143个，规模突破7.2万亿元，构建起引领动能转换的头雁方阵。
参观者在影视博览会5G高新视频产业应用成果展“光影魔方”里进行360度沉浸视听体验（李紫恒/摄）
再造新区
山东财经大学区域经济研究院院长、教授董彦岭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新旧动能转换是一场涉及思想观念、生产方式、体制机制、工作模式等诸多方面的变革。
在推动传统产业升级之外，再造一个“新区”，给予最优惠的政策，塑造最完善的营商环境，大力吸纳新动能，成为山东做大做强增量的“捷径”。
比亚迪济南基地首台整车下线，创造了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济南速度”；济南先进动力研究所完成20兆瓦燃气轮机研发制造，填补了国内技术空白；中科院工程热物理研究所等3家中科院分支机构和多个产业化项目已经落地……这些产业生态体系的蝶变都发生在济南新旧动能转换起步区。
2021年4月，经国务院批准设立的济南新旧动能转换起步区是继雄安新区之后，全国第二个起步区，是黄河重大国家战略中唯一支持建设的实体性新区。起步区可复制自由贸易试验区、国家级新区、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和全面创新改革试验区“四区”经验政策。
从成立之初，起步区便制定了完备的产业规划体系，确立了“3+1”产业发展方向，系统编制了产业正面清单、重点产业示图、产业机会清单和产业准入机制“四张清单”，进一步明确“6+4+2”产业主攻方向。
“可以说，起步区引入的每一个产业，都是符合新旧动能转换的发展趋势、助力高质量发展和建设省会济南未来希望之城的绿色新动能。”济南起步区党工委专职副书记李国祥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虽然还在建设周期内，但起步区产业园内已经有不少科研成果从实验室步入产业化进程。比如，济南中科核技术研究院“新一代便携式伽玛相机”“通道式伽玛成像仪”等4项核安全监测系列产品已实现小批量生产和推广应用。
怎样把济南新旧动能转换起步区这个高能级平台用好，发挥最大功能，这是山东和济南的重要课题。2023年山东省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建强用好高能级开放发展平台，放大战略平台叠加优势，推动更高水平制度型开放。
山东财经大学副校长谢申祥认为，未来要更多发挥市场的作用，政府应进一步转变角色，更多从服务角度保障平台发展，“提升企业对于高能级平台的获得感”。
工业互联网矩阵
消费者徐建飞（化名）打开奇瑞App下单，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和内饰配置。奇瑞生产端得到指令后，自动完成从冲压、焊装、涂装、总装以及质量检测等整个流程，最终通过高效透明的物流体系，把定制的爱车送到消费者手边。
在这个过程中，消费者从被动的购买者变为了汽车制造的参与者和设计者，汽车行业也实现了从传统模式到以客户为中心的大规模定制模式的升级。这样的改变得益于卡奥斯COSMOPlat与奇瑞联合打造的汽车行业大规模定制工业互联网平台“海行云”。
“海行云”平台上线仅3个月就成功对接行业上下游企业375家，探索出覆盖汽车产品研发设计等领域的13个典型解决方案，并助力奇瑞整车定制比例翻倍增长。
卡奥斯COSMOPlat是一家由海尔孵化的工业互联网平台。“面对山东传统产业基础雄厚但整体数字化水平亟待提升的现状，卡奥斯COSMOPlat重点从两方面入手推进传统企业改造升级，实现存量优化。一方面是设备互联，通过打造数字化工厂，部署新设备新系统，从企业根本上提高存量资产的利用效率；另一方面是企业互联，通过打造行业平台，让产业链上的大中小企业共享数字化成果，进而带动更多企业提升数字化水平。”海尔卡奥斯山东区域总经理官祥臻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工业互联网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重要基石，是推动工业经济发展的关键支撑。青岛则是全国最早探索工业互联网实践的城市之一。
青岛市新旧动能转换综合试验区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孙成志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我们从加强新型基础设施赋能百业顶层设计的考虑，出台了《青岛市推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行动计划（2020-2022年）》，鼓励企业开展智慧工厂、数字车间、智能产线、自动工段的改造提升，推广数字化转型普惠服务，构建形成全产业链的智能化制造、数字化管理新模式。”
为解决企业数字化转型中“不想转、不会转、不敢转”问题，青岛聚焦汽车制造、食品饮料、外贸服务、智慧医疗、现代农业等重点领域，在全省率先启动重点产业数字化转型赋能中心建设，遴选认定首批10家重点产业数字化转型赋能中心，以“义诊”方式，按行业、分批次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免费咨询服务，以数字技术赋能传统产业升级，构建数字化转型普惠服务体系。
依托青岛创新奇智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创新奇智”）打造的青岛市装备制造与纺织服装数字化转型赋能中心，海联金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完成了对汽车零部件项目的转型改造，并打造了服务本地的百亿级汽车及零部件领域工业互联网平台——即墨汽车零部件行业工业互联网垂直平台。
“市场瞬息万变，AI从大数据中挖掘潜在的规律，帮助企业在各环节作出最优决策。”创新奇智市场总监解星汉说。
2022年山东实施“工赋山东”行动，计划3年内转型改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2万家以上。当年，山东有11个平台入选工信部同期公布的特色专业型工业互联网平台，迄今入选总数达到29个，数量居全国第一。
工业互联网矩阵链接成千上万家传统企业，带动后者找到生存发展的新赛道。“我们要推动工业互联网在各行业、各领域规模化应用，加快构建‘大企业共建、中小企业共享’的生态。”山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工业互联网处副处长张旭说。
市民参观位于山东自贸区青岛片区中德生态园的海尔卡奥斯工业互联网平台
现代高效农业
在寿光市金投御达祥中央厨房加工车间内，刚从蔬菜基地收割下来的芹菜，经过人工摘叶后被放在切菜机传送带上，通过流水线分切变成大小均匀的芹菜段，再经冰水洗、喷淋洗、气泡洗、臭氧灭菌四道工序后，打包好的芹菜段就和其他经处理的蔬菜、肉产品一起，由冷链物流车直接送到寿光各大企业、学校食堂和商超卖场。
这里有国际最先进的自动化、智能化加工生产线，能加工猪肉及制品20多个品种，净菜加工30多个品种。“我们采取订单生产模式，客户提前一天下单，预制好的菜、肉次日完成配送。”寿光市金投御达祥办公室主任陈云瑞介绍，根据食材特性，所有预制菜在不同时段进行加工，“比如叶菜类对保鲜要求非常高，我们每天凌晨4点进行加工，2小时后就和其他菜品一起配送，最快3个小时就能保鲜送达客户餐桌。”
2022年，受疫情期间居家办公以及年轻人生活方式改变等因素影响，预制菜行业被看作万亿级蓝海产业，成为山东省农业高质量发展的新增量。
所谓“中国农业看山东，山东农业在潍坊”，潍坊发展预制菜产业具有良好基础，农产品门类齐全，肉、菜、奶、蛋、果、水产供应充足，年产粮食稳定在85亿斤以上，是全国4个年产蔬菜千万吨级、肉百万吨级的城市之一。基于此，在潍坊市的新旧动能转换课题中，高效现代农业成为主课之一。
除了上游原料供应链，预制菜产业的关键是仓储和冷链运输。目前，潍坊冷链企业已达到176家，其中12家冷链企业直接落户寿光。上下游的强劲支撑，为潍坊预制菜产业进一步壮大提供了保障。
2022年11月，山东出台《关于推进全省预制菜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以抢占预制菜产业发展制高点为目标，打造一批预制菜产业高地和产业集群，推动全产业链高质量发展。
“潍坊大力发展预制菜产业的阵势已全面铺开。”潍坊市农业农村局产业发展与规划科科长曹生民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如今，潍坊正加快推进正大寿光国际蔬果智慧产业园、安丘中日韩高端预制菜食品产业园等园区建设；合作制定预制菜两项团体标准；成立预制菜全产业链检验检测中心；组建预制菜产业质量顾问技术专家团队，建立预制菜产业人才培养基地。此外，汇润膳食堂、苏伯、圣罗捷、匠造、源清田等一大批预制菜产业“专精特新”企业正在聚链成群。
“农产品做成预制菜进入城市生活，这是现代化农业的发展趋势。发展预制菜产业，对推动县域经济发展以及乡村振兴有重要意义。山东在现代海洋产业、现代高效农业等方面具有优势，未来要进一步通过新旧动能转换把比较优势发挥到极致，形成强大竞争力。”刘勇说。
山东寿光AI智慧大棚里的补光灯（郭绪雷/摄）
风从海上来
《国务院关于支持山东深化新旧动能转换推动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对山东提出“拓展对外开放合作新优势”的要求。
刘勇分析，山东处于东北亚区域经济合作的中心地带，毗邻日韩，是东北亚的地理中枢，同时拥有3000多公里漫长的海岸线、良好的深水港，是东联日韩、西接欧亚大陆的东西互联互通大通道，具有东北亚地区黄金枢纽的独特优势。
韩国餐桌上不可或缺的泡菜主要产自山东；烟台红富士、莱阳梨、蒙阴蜜桃等地理标志性农产品发往日本，享受“6小时通关”便利；山东的葱姜蒜及制品、调料制剂是东南亚地区的抢手货；水产、畜禽等农产品以预制菜品的形式加速出海探路……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生效一年来，给山东带来持久红利。2022年，青岛海关、济南海关和山东贸促会等单位共为12.2万批出口货物签发RCEP原产地证书，数量居全国首位。
“以青岛为中心的山东半岛环泰山城镇集群胶东区块，包括胶东南沿黄海城镇群、烟台胶东北沿渤海黄海城镇，这两大城镇群是山东经济相对发达地区，具有明显的港口海洋和外向型经济的特点，应继续不断提升该城镇群区块参与国际国内双循环的实力和竞争力，在山东新旧动能转换和绿色高质量发展中发挥关键性作用。”刘勇说。
新旧动能转换试验区叠加RCEP生效，让更多企业“向海而生”，在外贸领域释放活力。
山东领品机械有限公司是济南激光装备特色产业中的新星企业。公司总经理张杰介绍，2018年公司跨入激光切割机行业，通过阿里巴巴国际站创立领品机械品牌，进行了国际站的全营销布局。如今，产品出口到70多个国家和地区，领品自有品牌Leapion已经成为国际市场的知名品牌。
“山东坚定推进新旧动能转换，引导和支持市场主体加强科技创新和转型升级，一大批新兴产业加速成长，为外贸增长提供内生动力。近年来，山东外贸出口商品结构持续优化，竞争力和综合效益不断提升。”高福一说。
据海关统计，2022年全年，山东外贸进出口总值再创历史新高，同比增长13.8%，增速高出全国增速5个百分点以上。其中，出口2.03万亿元，增长16.2%；进口1.30万亿元，增长10.3%；贸易顺差7386.7亿元，扩大28.4%，占到全国贸易顺差额的12.6%。
